簡然坐上了回家的飛機，打開手機看看時間，這時候的陳熠應該已經回家吃飯了吧。

他打開對話框編輯了許久，刪刪減減，最後還是發了一句對不起過去。

簡然也是個曾經也是個經常被人放鴿子的，所以非常了解陳熠此時的心情。雖然一句道歉顯得很蒼白，但是總比什麽都不說的要強。

在飛機起飛前，他都沒有收到陳熠的回覆。他把手機調成飛行模式扣好安全帶，強迫自己先放下在外面的全部，集中精力去想老家的事情。

只是他現在坐的是經濟艙，又是非常靠後的位置，狹窄的座椅和並不怎麽清潔的空氣讓他胸口又悶了起來。因為是晚上的飛機，周圍的人都在休息，簡然怕影響別人連大聲咳嗽都不敢，只能捂著嘴強忍，漸漸的竟然生出幾分暈機的滋味兒來。

好在旅途的時間並不算長，他壓抑著眩暈和惡心迎來了降落。家裏這邊的夜雖然沒有B市冷，但還是讓從暖氣十足機艙裏出來的簡然渾身哆嗦。他提著行李箱上了擺渡車，看見有一個穿著西裝提公文包的男子也跟著擠上來，年紀跟陳熠相仿。

渾渾噩噩的簡然看見他才想起，應該告訴陳熠一聲自己已經落地了。剛一打開手機，微信裏冒出好幾條：

“抱歉，我剛剛在開車沒看到。下飛機了通知我一聲。”

“對了，我派了我的私人律師過去。他姓劉，喜歡穿西裝，帶著方框眼鏡，年紀和我差不多，比我矮點，虛胖。”

簡然擡起頭看了那個人一眼，全都對上。

“要是有什麽需要的盡管找他。放心，我開他工資就是幫我處理私人事務的，不用跟他客氣。”

“家裏的事情，你如果不想說，我就不問了，跟他商量就好。”

“等你回來，下次咱們一起來。”

結尾是一張陳熠家庭院的照片。

簡然看著照片上房子裏亮著的暖光，就能想象到那是一個多麽溫馨美好的地方。

只是，這樣貧瘠的自己，真的可以踏上那樣富饒的土地嗎？

“我落地了。”

“謝謝你，老陳。”

簡然合上手機，提著行李箱去快步追上陳熠的私人律師。

“劉先生您好。”他頓了頓，還是鼓起勇氣說出那個身份，“我是簡然，陳熠現在的男朋友。”

陳家老宅裏，看上去是一片其樂融融的氛圍。

許久不來的李月馨，坐在沙發上熱情洋溢的跟陳母講著自己外出求學的故事，一邊說多麽多麽有趣，一邊又嫌多麽多麽辛苦，跟說書似的把兩年的經歷說的跌宕起伏，逗的是陳母花枝亂顫，直誇她是自己的開心果。

陳熠一進家門，就看見李月馨親昵的靠在自己母親身邊給她捏肩捶腿的樣子，有些不悅的挑了挑眉，卻也還是笑著打了招呼：“媽，我回來了。我爸呢？”

李月馨被無視了有點不高興，半開玩笑的冒出來問我呢我呢。

“你那麽大個活人，誰還看不見你。”陳熠也裝作和她關系很好的樣子笑著說道。

“你爸在樓上忙著給那幫老哥們兒打電話約他們出來喝茶呢。”陳母看見兒子很是高興，“月馨，你發現沒，熠熠最近看上去精神了不少。比年初我和你陳叔剛走的時候精神多了。”

“是啊。”李月馨站在陳母身後，像是母女一般親近的摟著她的脖子說道，“您不知道，老陳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。他最近交了個可漂亮的小男朋友呢~對吧老陳？”

陳熠心想這個女人真是多嘴，本來自己打算鄭重其事的跟父母宣布這件事呢，被她這麽一攪合倒是顯得這段關系輕浮了。

“是。”陳熠面不改色的把手裏的果籃放在茶幾上，又把點心盒遞到母親手裏，“他最近有點事兒忙，不再B市。等改天他回來了，我一定帶著他去見您。嘗嘗，這是他親手烤的餅幹。”

因為兒子實在熱情，本來不怎麽想吃的陳母也只能接過來，旁邊的李月馨看出來她的想法了，立馬裝成很期待的樣子吵著要嘗，陳母索性把這餅幹遞給她，問她味道如何。

“嗯···感覺···就還···還行吧。”李月馨尷尬的笑了笑，從桌子上抽了張紙巾不動聲色的吐掉。

然而陳熠的臉色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難看：“難吃就對了。我看他烤餅幹挺有意思的，就非纏著他要幫忙。就是我手下沒準兒，做得不好。你們吃到難吃的就是我做的，好吃的就是他做得。”

這不是陳母第一次知道自己兒子身邊有人，但是這是第一個提到他們面前的，而且還這般維護，看來不是一般的人，也明白了李月馨今天為什麽表現得如此積極。

只是她雖然平時很多東西不在意，並不代表她糊塗。她決定兩面的說辭都不聽，準備親自了解了解這個叫簡然的年輕人。

陳熠的律師到底是厲害，很快便交涉完畢將簡然的母親保釋出來。如果說之前欠下那麽多賭債都沒有讓她覺得心中有愧，但是這次被抓進去拘留並且罰沒了所有的賭資，著實讓她覺得臉上難看。晚上回家的時候低著頭帶著帽子，根本不好意思看簡然和劉律師。

簡然給母親租的新房子只有兩間臥室，在安頓好母親後簡然又出去給劉律師安排住處。只是他們忙到現在已經淩晨三點了，小縣城冬夜裏連個出租車的都沒有。看劉律師穿著西裝凍得臉色都不好看，簡然強推著才把自己的圍巾給他裹上。

可是當冷風灌進脖子裏的時候，簡然好不容易才被藥物壓制住的咳嗽又犯了，他趕緊把劉律師送到一家還開著的旅館，看著裏面的衛生和取暖條件都很好才放心的離開。等他筋疲力盡的從外面回來的時候，發現母親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哭。

“媽，別哭了，已經沒事了。”

簡然坐到母親身邊，來不及脫下滿是寒氣的外套，用凍僵的手抽出桌子上的紙巾給她擦淚。這個動作讓母親的情緒更加失控，立刻撲到簡然的懷裏放聲大哭，喊著她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犯了法。她雖然愛玩一點，也借給別人錢，卻也不是那種開賭場放高利貸的黑社會。

“然然，你相信媽媽，媽媽真的沒有那些人說的那麽壞。”

簡然知道母親說的是真話。他的母親他自己心裏有數，雖然有的時候有點貪心愛慕虛榮，但是絕對不是大奸大惡之人。他摸了摸母親已經哭散了的頭發，輕聲道：“媽，以後別打麻將了，好嗎？”

“媽媽跟你發誓，以後再也不打了！”

見母親如此保證，簡然的心裏也不好受。說到底，這裏也有自己的責任。要不是他非要留在外面疏遠了母親，否則母親也不會走上這條路。

正準備強撐著精神再跟母親說說話，可是他頓時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，緊接著就兩眼發黑倒在了沙發上。母親嚇了一跳，伸手拍拍他的臉說然然你別嚇媽媽。

“媽，我沒···”還沒等他說完，一陣劇烈的咳嗽就翻上來。他伏在沙發上咳的幾乎直不起身，呼吸都要停滯了一般，趕緊從外套裏哆哆嗦嗦的摸出藥來吸了一口才稍稍好些。

母親伸手在他的額頭上摸了摸，發現他燒得厲害，頓時著急起來，抓著簡然的胳膊要扶他去休息，忽然發現他胳膊細的可憐。

她忽然想起來了，簡然從小就是臉上肉最多。所以有時候即便是瘦的嚇人也不容易看出來。看著躺在床上半睜著眼睛已經燒的有些神志不清的簡然，母親才發覺其實兒子過的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麽好。

自己一直以為他是因為工作風光無比所以才舍不得，卻沒想過他在外面可能吃了很多苦只是從未跟她提起過。

“然然，媽媽帶你去醫院！”

簡然卻抓住了她的胳膊：“別了媽···太晚了···我行李箱有藥···”

母親趕緊出去給他找藥，在客廳找了半天也不見他說的箱子，這才想起來他們剛剛回家的時候走的匆忙，箱子應該是落在了局裏。

她回到房間剛想告訴簡然沒藥了，卻發現簡然正艱難的坐起身來，去伸手夠電熱毯的開關。“快躺下！怎麽不叫媽媽一聲呢。”母親趕緊打開電熱毯又給他壓好被子。

簡然剛剛的咳嗽已經耗盡了所有力氣，連話都說不出來，生理性的淚水從眼角溢出來，但還是強撐著搖搖頭。

眼前的場景忽然讓簡然母親想起了他們母子小時候的事兒。

那年簡然還在上中學，因為淋了雨所以感冒了。當天發現簡然發燒，也是夜裏的事兒。那時候簡然咳嗽的很厲害，唇瓣也跟現在這樣蒼白幹裂。

那時的簡然還不像現在這樣堅強，還是很依賴她的，喊著“媽，我難受，帶我去醫院吧。”

她是怎麽回答的？太晚了，外面還下著雨，明天吧。

後來簡然就落下了一著涼一過敏就會犯哮喘的毛病。

這些年，她看著別人家的孩子都留在父母膝下，兒孫滿堂其樂融融，心中越發的抱怨起簡然不能留在老家陪她。現在她仔細一想，真正把簡然推出這裏的，不就是自己嗎？

“然然，起來，媽媽帶你去醫院吧。”

可是簡然已經太累了。昨天晚上就為了給陳熠的父母準備見面禮熬了半宿沒睡，今天又發燒著涼，已經是半步都走不動了。只是簡然再瘦，畢竟也是個成年男性了，母親也背不動他。

“媽···我的藥呢···”

她並非不知道藥在哪兒，只是那地方她再也不想回去了。可是看著自己虧欠多年的兒子難得依賴自己一次，她終究是下定了決心，摸了摸簡然燒的緋紅的臉頰堅定道：“然然，你等著，媽媽這就去給你拿藥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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